第五章一步江湖永不回头
冗长的赛车历程,终于有个了结后,我们终于抵达了此行的最终点,慈航静
殿本院的大门。
「做好准备了吗?我们一踏进去,就不能回头啰。」
进门之前,我这么对身边的羽虹说话,她颇吃惊地瞪了我一眼,似是认为都
已经到了这里,还想要退缩,这种事情怎么样都说不过去。
「你要想清楚啊,就算我们能成功指证心禅贼秃,他会老实俯首认罪吗?最
后肯定是一场恶斗,我看心剑贼尼姑立场暖昧,前天还假公济私打我一掌,多半
已经被心禅收买过去,靠拢在他那边了,心禅与心剑两边联手,我们恐怕九死一
生啊。」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无悔!」
揪着我的衣领,羽虹的表情无比认真,「我此生最大的志愿,就是铲除邪恶,
扬立正气,无论有多危险,我都绝不退缩,此刻邪恶的源头就在眼前,你怎么能
要我视而不见,在这种时候退缩回去?」
少女碧绿的眼眸闪闪发光,仿佛燃起了两道绿色的火焰,充满生气勃勃的美
感,瞬间震慑人心,让我说不出话来。事实上,一直到许多年以后,只要我闭上
眼睛,羽虹这一刻的执着表情,就像深深烧烙在我视网膜一样,清晰可见,永世
不忘。
「知道了,我不阻拦你,你自己小心吧。」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说,月樱已经替我作了安全保险,有自信全身而退,若非
如此,我就效法那个临阵脱逃的茅延安,一大清早咳嗽装病,死也不身赴险地,
自找麻烦。
其实我不明白茅延安如此胆怯的理由,因为他提供的情报,顶多只有落井下
石的作用,起不了决定性影响,如果我们没有取得烽火干坤圈内的证据,说出来
只会引人讪笑,毕竟他说的那桩爱情故事,听起来很像是小说题材,却难以论属
罪状。
举目望去,在我的身边,是这次与我同闯心禅老巢的同伴。
羽霓神采奕奕,说着与妹妹异口同声的正气话语,如果是从前,那确实是两
名具有殉道者精神的少女齐声而呼,但现在我却知道,在那美丽的少女肉体之下,
根本没有所谓的灵魂,之所以附和妹妹,摆出正气凛然的姿态,那不过是反射动
作而已。
心灯居士手摸胡须,大袖飘飘,看来仿佛图画中人,难怪虽届中年,却有那
么多女人为他倾倒,不过他现在的表情异常凝重,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的寺门,
似乎很担忧等一下翻脸之后的激斗。
阿雪站在我身边,虽然没有说一句话,却是情深款款地凝视着我,手里拿着
造型奇特的裸女魔杖,换上一身神秘而性感的魔法师袍,说明了她已经做好战斗
准备,平时摇来摇去的狐狸尾巴,这时也平顺地垂在臀后,满心紧张不言而喻。
紫罗兰看来还是一副很派不上用场的样子,不过这头豹子绕着我晃过来又晃
过去,比平常亲昵得多,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预感到大难将至,靠在我这边生存
机率高一点。
五人一豹,扣除那个临阵脱逃的茅延安不谈,这就是我们小队的所有实力,
而在我们身后,跟随着数十名佛门高僧、江湖名宿,再往下的阶梯上,还有一大
堆我看不清面孔,却鼓噪不休的吵杂人们,通称为「江湖正义人士」最大特征是
聒噪、没本事,爱主持江湖正义与没事起哄,每次江湖上有魔头出世,都会屠杀
他们以显示本领高强,而这批江湖正义人士虽然总是死伤惨重,却都拥有蟑螂一
般的生命力,每当以为他们已被杀尽,他们又从江湖各角落一窝蜂地冒出来,最
后总能踩在大魔头的尸体上高歌庆祝。
这种见高拜,见低就踩,生命力异常顽强的蟑螂生物,我平时敬而远之,但
今天要讨伐大魔头,却得要借助他们的力量。千夫所指,无病而死,只要心禅还
戴着伪君子的假面具,这些蟑螂生物的指责就对他有压力,另外,心禅翻脸杀人
的时候,起码……这些家伙可以当肉盾,让我们有机会跑吧。
自从我们把心禅的邪恶奸谋告诸天下,金雀花联邦之内的质疑、反对声浪就
越来越大,到了我们取得烽火干坤圈,宣示要当众开启干坤圈内的秘密,揭穿心
禅的真面目,这个声浪就有如海啸掀波,怒涌直比天高,不但大批之前观望的墙
头草份子倒到我们这边,就连那些无聊透顶的江湖正义人士都加入声讨队伍,要
求主持正义,浩浩荡荡的一大批,不下数千人的盛大人龙,在通往慈航静殿本院
的山道阶梯上排开。
「臭贼秃假仁假义!」
「心禅老贼下台!下台!」
「骗了我们这么多年,你还好意思继续当方丈吗?无耻!」
「心禅贼秃吃人够够!」
这么大的场面、这么多人声势鼎沸地上山讨伐,该说是慈航静殿数百年内绝
无仅有的重大危机,如果真的因此搞到方丈倒台,那更是千年来首见的大丑闻,
所以寺门口一众僧侣,表情严肃地排成两列,看着我们这一大票人直闯进来。
「当……当……当……」
响亮的钟声,清澈激越,声闻千里,远远地传了出去,将数千人的鼓噪之声
全压下去,大钟声里所蕴含的深厚内力,更让人们耳中嗡嗡作响,相顾色变,意
识到慈航静殿始终是当世第一大派,寺中高手如云,这一趟可不是郊游远足,一
个不小心,随时会连命也赔上。
「阿弥陀佛!诸位,人的一生,有孽缘也有善缘啊。」
悠扬钟声中,心禅在正殿现身,两道长眉低低垂下,瞧来是一脸愁苦之色,
但声音里头却听不出什么沉重感,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们,一双目光先是瞄向我,
再来是阿雪,最后则是凝视着他的师弟心灯居士。
我留意四周,发现最能够影响全场势力消长的关键人物,心剑神尼,并没有
出现在场,看来暂时还是维持着中立的立场,让人可以稍稍安心。
相较于我们这边的声势浩大,心禅贼秃则是摆出了一副哀兵的姿态,寺里的
长老香宿为了表示公正,站在我们双方的中央,心禅独自坐在蒲团上,堂堂的一
派掌门,身前却只有他的几名亲传弟子,以方青书为首,守护着他们的师父。
我记得心禅收的徒弟不少,纵使没有百人,几十个总是跑不掉,但此刻守在
他身前的只有五人,其余的不是为了表示公正,就是直接表明不愿「同流合污」
全都闪得远远的抬头仰望,心禅的脸色苍白,仿佛身染重病,而方青书虽然经过
回复咒文治疗,但身上仍缠着绷带,连拔剑都改为左手,师徒两人竟是一副穷途
末路的凄惨样子。
德高望重的慈航静殿方丈,居然落得这等模样,我们身后的群众不禁为之哗
然,又嚷了起来,我暗叫不妙,连忙挺身而出,展开骂阵,斥责心禅老贼秃面黑
心黑,貌丑如猪,卑鄙如狗之类的乱骂一通,而方青书也出来守护恩师,表示无
论怎样都相信恩师的清白,请各路英雄不要被奸人挑拨。
「奸人。谁是奸人。方仔你是在说我吗?」
「难道你能否认吗?」
「哼!我当然……当然不能。」
过去干的坏事太多,劣迹斑斑,要辩说我不是奸人,大概也没人肯相信,更
别说连串旧帐抖起来,后头的江湖正义人士恐旧都要翻脸,追究我这个传说中的
黑龙会奸细。
不能在这种话题上多扯,浪费时间,我果断地把话题引入重心,表示方青书
口口声声说心禅无辜,口说无凭,但我们指责心禅为了掩饰出身,辣手弑师在先,
残害同门在后,却是有真凭实据,现在请天下英雄作个公证,看看我们所展露的
证据。
「阿雪!」
我举起烽火干坤圈,古朴的蟠龙外型,由奇异的金属铸造而成,发着暗青、
赤红两色交杂的豪光,从我灌入魔法力的那一刻起,豪光大盛,全场群众所佩带
的兵器嗡嗡作响,仿佛在向这件创世圣器致敬。
当年慈航静殿的先人,是如何开启烽火干坤圈,把秘密封藏于内,这点我并
不了解,不过以现在的技术来说,七大创世圣器几乎是不可能损毁,等同永恒的
存在,想开启烽火干坤圈,只有利用七圣器彼此之间的共鸣呼应。
烽火干坤圈、贤者手环、斩龙之刃、大日天镜,还有已失落的圣者之杖,七
大创世圣器我已经知道其五,入手其三。贤者手环自从被白起施加封印后,至今
我解不下来,如果我有那个力量,是可以凭贤者手环的共鸣,开启烽火干坤圈,
不过我个人力量未足,开启烽火干坤圈的任务,只好交给阿雪。
南蛮一役,在没法解释的奇绩中,阿雪把大日天镜同化于体内,更在之后藉
助大日天镜吸纳成千上万的阴魂入体,成为当世一等一的死灵大师。成千上万的
死灵虽是厉害,但启动大日天镜,直接把敌人吞噬吸灭的技巧,那才是真正的灭
绝性杀着,在过去一年里,我常常训练阿雪试着运用这一招,虽然还不能操控,
但却已经略有小成。
当阿雪平举双掌,凝聚起魔力,整个人陡然笼罩在一片血光当中,身上魔法
师袍的特殊材质,开始对周身魔力辅佐增幅,让阿雪易于凝神聚力,把本身的魔
力一再推上颠峰。
「怎、怎么回事?」
「天怎么一下子黑了?」
「好浓的血腥味啊!」
强大的魔力运行,形成力场,阵阵强风狂扫出去,所有人都觉得气息不顺,
呼吸维艰,修为弱一些的甚至站立不稳,被强风扫得跌倒在地,而当魔力推升到
颠峰,血光凝聚成柱,以阿雪为中心直射天上。
数十道隐隐约约的淡影子,在血光柱周围出现,绕成了一圈,一群背后生着
鲜红羽翼的女童,赤裸着幼小的躯体,笼罩在浓浓的血光当中。四十九名羽族女
童,拍振血翼,以血柱为中心,围绕成三个同心圆,合声唱起了歌谣,召唤出被
三个圆形法阵围在当中的大日天镜。
久违的大日天镜,散发着森森鬼气,金属表面泛着污血似的狰狞赤芒,无数
阴魂飞旋在镜台上,发着尖锐的悲鸣,同一时间,全场所有的金属铸物,包括烽
火干坤圈在内,开始激烈震动,像是会碎铁裂钢般鸣叫起来。
种种天愁地惨的恐怖景象,并没有能够维持太久,因为阿雪的魔力并不足以
真正驱动大日天镜,能够把这些前奏效应运使到此,已是极限,在大日天镜开始
吸噬周遭物体前,她已经支撑不住,双臂一下剧震,汇聚的魔力溃散,满空血光
骤然消散,邪异影像不再,就连天上盘旋的乌云都随之散去。
「阿雪,没事吧?」
我把阿雪接在怀里,轻声关心她的身体状况,同时也观察对面敌人的动向,
只见心禅原本苍白的脸色更为难看,方青书也被这惊天动地的一幕惊至身躯微颤,
或许是正在庆幸,如果这一招不是半途中止,而是直接击向他们,后果肯定严重
之至。
(废话,如果打得出去,我会不打吗?要是阿雪真能操纵大日天镜,我早就
把你们收拾光了。
幸好,收拾敌人的方法不只一条,当阿雪笑着向我摇摇头,动动狐狸耳朵,
表示没事后,提在她手中的烽火干坤圈,「当」的一声自动打开,弹出了一个尘
封已久的蜡丸。
蜡丸很快就原封不动交到公证人手上三位慈航静殿的长老、三位在金雀花联
邦享有高名望的香宿,还有金雀花联邦的现任大总统,七个人所组成的公证团体,
负责打开这个蜡丸,并且朗声宣读其中内容。
「字谕慈航静殿阖寺僧众: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辈僧人终日修行,所求
无非渡人、渡己而已,渡一人出苦海,其功德大矣……」
由大总统口中朗诵出的字句,正是上任慈航静殿掌门的亲笔密函,听着那一
字一句,我有着无穷感慨。付出了那么大的辛苦、死了那么多人,心禅朝思暮想
希望毁掉的密函,最终还是在天下人面前公然宣读了,只要最后的那个名字宣布
出来,心禅就彻底败亡,再没有翻身机会。
(这臭贼秃应该也知道这一点,不可能没有防备,晤,他很可能不等信朗诵
完就提前动手,但这里这么多高手,他想开战,一定要有帮手……黑龙会的人该
不会已经潜入这里了吧?那黑龙王……
念及黑泽一夫,我这一惊非同小可,举眼望向四周,并没有看见疑似黑龙会
中人,当然更没看到那独眼白牙的黑龙王,心中正自惊疑不定,耳边却听见读信
声平顺地念了下去。
信的内容,就与至善老僧在封灵岛上吐露的秘密一样,上代掌门收了来自伊
斯塔的门徒,既欣喜于他知过能改,弃暗投明,复又惊喜于他惊才绝艳犹胜于己,
能传慈航静殿多项绝学,发扬光大,便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并且严守这项秘密,
但多年之后,上代掌门预备选衣钵传人,却又担心这名高徒心中邪念难驯,若自
己圆寂之后,他魔性大发作起恶来,无人能制,所以特别留下烽火干坤圈与密函,
说明往事,在必要时候阖寺僧侣得以联手共诛之。
这段内容,我们早就知道,听在耳里丝毫不奇,但全场九成的人都是初闻此
事,听说慈航静殿内有高僧出身伊斯塔,而且还学得慈航静殿的上乘武技,顿时
群起哗然,大惊失色之余,几千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望向心禅,虽然公证人还没有
念出那个伊斯塔叛徒的名字,但所有人都已经心里有数了。
「……兹将此人法名记载于下,唯愿永生永世,此密函无须见于天日之下矣
……」
念完了最后一句,大总统预备要宣读那个名字,但随着信纸展开,我却看见
七名公证人眼中一起露出错愕之色,顿时心叫不妙,这些公证人心里都有了准备,
如果那个法名是心禅,他们绝不会讶异,现在会有这种表情,莫非信上写着别人
的名字?
上任掌门最后遗下的男弟子只有两名,如果不是心禅,难道是……心灯?
刹那之间,我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就听见大总统在短暂停顿后,大声念出
了那个法名。
「心剑!」
全场群众鼓噪如雷中,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再没有什么事会比
这更荒唐了,就算公证人读出的名字是心灯,我都不会如此震惊,但……心剑?
心剑神尼?这怎么有可能了?
坦白说,心剑神尼妖里妖气,没事看胸部来认人,说她是来自伊斯塔的妖人,
还真有几分像,可是,现在这密函关她什么事了。当初至善明明说过,从伊斯塔
逃来的叛徒是个男人,密函中也说那是个男弟子,既然是男弟子,自然就是和尚
和居士,和尼姑有什么关系了?
我脑里一片混乱,转头望去,发现阿雪、霓虹都是相顾骇然,被这出乎意料
的打击给弄乱了阵脚。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而在失去这
一张王牌后,我更发现自己思维里的一个大问题。
不错,那个伊斯塔的叛徒,有足够动机弑师掩藏身分,但说到底,我们并没
有证据可以证明杀害前任掌门的凶手,一定就是那个伊斯塔的叛徒啊!就算烽火
干坤圈内的秘密揭晓,那个伊斯塔叛徒的身分曝光,这也不过证明了他的出身,
并无法证明他为此弑师啊。
假如被念出来的名字是心禅,一切由于太过顺理成章,没有人会提出怀疑,
但是当念出来的名字换成心剑,我们之前太过一厢情愿的想法,就从最根基的底
部开始崩溃。
(没可能的,为什么不是心禅呢?一定是他的,那么多的证据,每一个都指
向他,一定是他!难道……公证人偷偷换了密函?或是心禅之前已经调换了烽火
干坤圈内的……〕无数念头在脑内纷至沓来,但我的理性却迅速将之一一否定。
各项不利因子,我事先早已防范妥当,绝无可能发生舞弊情形,公证人如果念出
的名字是心剑,字条上写的字就一定是心剑。
如果伊斯塔的叛徒真是心剑神尼……
我心头陡然泛起一丝寒意,回头把整件事想过一次,从南蛮蛇族的窃听开始,
萨拉城内莱恩遇刺身亡、封灵岛上至善遗命、大赛车期间的种种,越是深思,就
觉得内中越有可疑之处,许多很明显的破绽,之前我根本视而不见,从未发觉,
隐隐约约之间,我们可能已经陷入了某个大圈套而不自知。
(难道……是黑龙会……或者心禅他……
心里的感觉一片彷徨,我试图在同伴的脸上找些东西,只见阿雪满面仓皇,
不知所措地朝我看来心灯居士一脸阴沉,显是没料到信中所载的秘密会是如此。
羽虹却是一副悲愤欲狂的表情,眼中的怒火,像是随时都会烧出来。
至于我们身后的那一大票杂碎,则是议论纷纷,菜市场般鼓噪,一下子说密
函有问题,一下子说心剑神尼该给个交代,一下子又有人卖弄先见之明,表示早
就相信心禅方丈德高望重,绝不会是阴谋颠覆慈航静殿的歹徒。
群众的情绪,是一种最难搞的东西,当这些言论发展到最后,我甚至感觉到
一股强烈的不满与敌意,正直指我们这一行人的背后而来。失去证据的指控者,
地位就和过街老鼠没什么两样,后头那群杂碎大失面子之余,正急着想找台阶下,
如果我不能有效转移他们的注意,马上就要大祸临头。
「阿弥陀佛!」
在这绝对不妙的窘境中,一声浑厚的佛号唱颂,压下全场的鼓噪声,解救了
我的危机,而作出这义行义举的好人,赫然就是端坐蒲团上的心禅大师。
真奇怪,他的慈眉善目现在看来,就真是一副大大好人的模样,再也不像伪
君子了。
「诸位施主远道而来,实是辛苦,如今误会已然澄清,请诸位施主往菩提水
阁稍事歇息,接受敝寺款待,以慰各位远来辛苦。」
心禅朗声说完,朝我们这边望来,对着心灯居士微笑道:「师弟,善缘孽缘,
一念之间,今日之事如此了结,不晓得你以为如何?」
被这一问,心灯居士的脸色,自然是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而我下巴快听得
掉下来,这么天大的事,居然这么一句话就可以了结?心禅老贼秃如果不是大奸
大恶,就一定是软弱可欺到了极点,换做是在其它门派,都已经闹到这么大场面,
别说善了,就算秋后算帐牺牲个几百条人命,都是极为平常的事,而他居然笑咪
咪的好像没事人一样?
不过,现在的情形明显失控,我们手中筹码尽失,无论之后与心禅是敌是友,
都需要一段时间的沉淀整理,难得心禅老秃烧坏脑袋,肯放我们一马,我自然是
求之不得,拉拉阿雪的衣袖,就想往旁边撤退下去。
「住口!你以为你一个人可以永远只手遮天吗?你错了!」
全场群众不在鼓噪着慢慢离开,突然一声怒斥压下所有杂音,尽管声音不是
很大,但内中所蕴含的悲痛与愤怒,却在入耳瞬间震撼了所有人的心情,让人们
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望向那个满脸清泪,悲愤不已的少女。
「就算天下人被你蒙蔽一时,但天道恢恢,疏而不漏,你干下的坏事不会没
人知道。心禅师伯,你为了自己的邪欲,辣手弑师,难道真的连一点愧疚都没有
吗?」
这个时候的羽虹,何止是一名追求正义的殉道者,简直就是孤立在海边的石
像,面对滔天海潮如万马千军般涌来,她也无畏无惧,冷眼横看千夫指。这种大
无畏的勇气,确实是非常了不起的情操,就连心禅都为之色变,用担忧的眼光望
向这名师侄,但在眼下这种时候,我觉得除了勇气之外,我们也同样需要看透真
实的智慧。
「阿虹,你冷静下来,我们今天先……」
抓着羽虹的手,我在她耳边低声说话,想要先拉她离开现场,不过羽虹却一
下甩脱了我的手,指着心禅,正气凛然地斥责。
这时,全场的群众都被她撩起怒气,为了弥补先前的过错,那些立场摇摆不
定的墙头草开始反过来大骂羽虹,要她别再诋毁心禅大师的清誉。羽虹外和内刚
的个性,一向是遇强越强,这种足以令普通人崩溃的压力,却只会更激发她的韧
性,固执地想要铲奸除恶。
我不能说羽虹有什么不对,因为再没有什么人比我清楚,羽虹为了追缉这个
案子,费了多少心血、承受多大压力,几乎到了付出一切的地步。要是没办法在
这里揭穿心禅的假面具,这一年多来日日夜夜被黑龙会追杀的提心吊胆,还有对
正义的坚持与理念,全都会失去意义,这对羽虹而言,是太过沉重的打击。
但即使羽虹的指责是真,我们也没有证据支持,更别说我现在已经开始怀疑,
到底哪方是对、哪方是错,正邪善恶的分际,整个模糊乱掉了,当一个人看不清
楚自己的前路,就不该在这时候盲目奔跑。
这些话羽虹肯定听不进去,如果要制止她,最理想的方法就是使用地狱淫神,
利用主奴之间的绝对驾御力,让她痛晕过去,就不会在这里闹场。可是此刻的羽
虹就象溺水之人,随便一截浮木都可以看做是救命希望,就在这股动力下,她选
择使用一张已经被我宣告废弃的牌,而我的阻止已晚了一步。
「心禅师伯!十八年前,你密访伊斯塔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该不
会说你完全不记得了吧?」
就我自己的想法,茅延安昨晚说的那些事,只是他一面之词,没有任何人可
以出来作证,就算说了也没有用,然而,羽虹这句话一说出口,不仅端坐蒲团上
的心禅脸色大变,就连站在公证人队伍中的几名老僧都身躯一震,察觉到这点的
我,心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但我所料不到的一点是,心禅脸色大变后,一反之前的温和镇定,竟不让羽
虹有再次说话的机会,遥遥一掌猛朝羽虹击来,想要杀人灭口!
第六章亲痛仇快枭雄反目
以前除了觉得心禅城府很深,狡狯奸恶外,对他的武功倒不觉得特别有威胁,
但这次他老猫烧须,一下情急出手,掌腕一翻便掀起大风,恍若天地风云变色般
朝我们卷来,这才令我对这老秃的武功暗自心惊,重生敬意。
不过,我很快就发现到不对,因为心禅的这一掌纯属柔劲,虽然来势甚强,
却毫无杀意,如果打中,最多也就是把羽虹击晕,没有什么实质伤害,更何况他
这一击根本就碰不到羽虹身上。
「住手!」
八名慈航静殿的长老高僧同时跃出,身法好快,一下子就阻拦在心禅的掌力
之前,四人合力化消了他这一掌,跟着四人拦挡在他之前,四人拦阻在同样想出
手救援的心灯之前,把攻、救两方一起截住。
「今日之事,关系重大,在事实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过来干预!
纵是方丈也无例外。」
八名看来风吹会倒的老僧,这时竟象是怒眉腾腾的阿罗汉,发出好强的气势,
围成一个圈子,将我和羽虹、羽霓、阿雪、紫罗兰保卫在内,口颂佛号,阻止任
何人靠近过来,以绝对公正的立场,要让羽虹把话说完。
这些老僧明显辈分极高,搞不好还是心禅的师伯、师叔,这样子站了出来,
心禅也不敢擅闯,而羽虹一看得到强援,精神大振,信心陡然增加百倍,扬声吐
气,将她所知道的事清楚交代。
「十八年前,心禅师伯秘密出访伊斯塔,将一封师祖亲笔的书信转交伊斯塔
高层,当时,他邂逅了一名女子……」
羽虹口中说出的秘密,正是昨晚茅延安所说的往事,只不过茅延安从头到尾
只说「我朋友」、「那个男人」却对当事人姓名只字不提,一副彼此心照不宣的
样子。
故事的内容其实没有多少新意,而且非常老套,出使伊斯塔的男人,与一名
妖女一见钟情,相互吸引,当伊斯塔高层意图加害男主角,那名妖女倒戈相向,
阵前叛逃,与男主角一同逃出伊斯塔,双方一路上情投意合,只羡鸳鸯不羡仙。
美好的时光过得特别快,尤其是在回到慈航静殿以后,男主角的师父大发雷
霆,为了弟子的远大前程,逼他与妖女一刀两断。男主角难违师命,忍痛割舍了
这段感情,但却是欲断难断,一直与妖女藕断丝连,维持着来往,而天下没有不
透风的墙,这件事最后还是被师父给知道,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在一次男主角与妖女的私会中,盛怒的师父突然出现,要亲手格毙妖女,男
主角为了救下情人,被迫与师父动手,进而演变成以二对一的大混战,最后在混
乱中,男主角竟然亲手弑师,铸下大错。
这个故事老套不说,最糟糕的是全无真凭实据可查证,除非我们能够找到那
个妖女,让她出来指证老情人,不然我们如何证明这些事并非编造,全是事实。
所以,茅延安说这故事时,我在窗外只是半信半疑,还是把胜算赌在烽火干
坤圈之上。
我还依稀记得,茅延安在说完这故事时,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哽咽着声音,
说他这朋友一生为人正直,只是一时手误,这才铸下大错,其实本性并不坏,如
果可能的话,法理不外乎人情,得饶人处且饶人,希望我们能够网开一面,放他
朋友一条生路。
说实在话,我很难得看到不良中年用这么凝重的口吻说话,除了上次苦劝我
斩断与妹妹星玫的孽缘外,就再也没有了。他这样的态度,多少也影响到我,让
我下意识地不愿拿他所说的秘密当底牌,不过,情势逼人,最终还是让羽虹把这
些秘密给说了出来。
事实证明,我大错特错了,本以为派不上用场的废牌,居然是一张致命的超
级王牌。
当羽虹把整件事说完,心禅似乎知道大势已去,两道长眉垂下,闭目长叹,
脸上表情又是痛苦,又是遗憾,却又有着一丝解脱,看上去竟像是瞬间老了几十
年。
我看见这样的心禅,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一方面如释重负,庆幸终于将胜利
掌握在手中,一方面却又觉得事情似乎太过顺利,好像有什么很大的祸事即将发
生。
唉……有时候,我真是痛恨自己的神准预感。特别是,每次都是好的不灵坏
的灵……
就在我忐忑不安的当口,最恶劣的那个预感竟尔成真,拦护在我们身前的那
四个老僧,竟然不约而同地一起转身,四双眼睛看似平静无波,但却蕴含看极深
刻的哀痛与愤恨,誓言绝不与仇敌善罢罢休,是最棘手的一种眼神,而他们口中
所喊出的话语,更是令我和羽虹当场呆住。
「……原来是你!」
「当年送密函给伊斯塔的使者,就只有你一个人。当年掌门原本想让你继承
衣钵,却在圆寂前数日召集所有长老密会,当众表明要将方丈之位传予心禅师侄,
原来就是为了这缘故。」
「心灯!你这欺师灭祖的大叛徒,连你徒弟都出面指证你,如今你还有何话
说?」
我们身前、身后的八名老僧,异口同声地作出斥责,对象所指却不是心禅,
而是被挡在我们身后的心灯居士。这变故来得突然,我们全然措手不及,震惊之
余,我也非常想知道心灯居士要如何回答。
「呜哇!」
尚未转身,我耳里听到的回答就是两声濒死惨嚎,当我终于回转过身,眼前
所看到的东西,就是两名本来站在我们身后戒护的老僧,被两记重掌给击中,他
们不是没有防备,可是这两掌却来得太快、太重,震破他们浑厚的护身真气,更
将他们垂垂老矣的枯瘦身躯拦腰打成两段,当场惨死。
而辣手杀毙两名老僧,在血雨中穿透封锁网而来的,是一个我们非常熟悉的
男人。
既熟悉,却也陌生。
因为那张我早已看熟的温文俊脸上,有着我完全陌生的表情,那不只是凶残
暴戾,更在沾染血花之后,看起来是那么样的狰狞,以致于我愣了一下,才认出
这个男人的身分。
心灯居士!
羽虹全然无心的一席话,歪打正着地揭发了心灯居士的弑师罪行,令得慈航
静殿诸长老愤而出手,要制裁这弑师逆徒,心灯居士眼见情形不妙,先发制人,
全力出击,先击杀两名长老,跟着就闯入包围圈中,一掌扬起,竟是劈向羽虹。
「……师、师父!」
「畜生!帮着外人出卖我!」
筹谋良久的大计被揭穿,心灯居士怒不可抑,重重一掌朝羽虹劈下,而羽虹
则像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目光呆滞,整个人不避也不动,怔怔看着那一掌迎面
劈下,如果不是身旁的我见机得快,一面召唤淫兽出现,一面拉羽虹闪避,这一
掌就要劈在她脸上了。
「阿虹,闪开啊!」
以我此时的魔力,召唤地狱淫神还颇花时间,但召唤淫兽却快得多,不过,
在硕大淫兽被心灯居士一掌震杀的瞬间,身为召唤者的我却发现了一个秘密:这
一掌看似盛怒而发,威力强横,但其实没有多少力量,是在碰到淫兽之后,才陡
然爆发二重劲,将之震杀,如果直接劈在羽虹身上,估计会受点轻伤,也许会流
血流得多一点,看起来很严重,却绝不会有什么大碍。
(他刻意留手了?为什么?真面目被揭发了,但……他对霓虹的爱护,或许
不是假的吧,所以想要先打伤她们,不让她们参与接下来的战斗。
我脑中闪过许多难以求证的念头,而在我拉着羽虹退避同时,六名又惊又怒
的老僧举掌推出,一起攻向心灯居士,但扯破假面具的心灯居士,再无保留,把
他深藏多年的真正力量尽展出来。
直到这时候,我才晓得这个便宜师父的真正实力有多强悍。在六名慈航静殿
长老级的高手围攻下,心灯居士虎吼一声,一身力量疯狂攀升,周身气流如海潮
般涌向八方,竟然是最强者级数的第八级力量!
第八级力量的气浪冲击下,诸长老的联手不攻自破,心灯居士翻起一掌,打
塌了一名老僧的胸膛,回手一爪,将一名老僧的头颅硬生生抓爆,顷刻之间连杀
两人,第八级力量所向无敌,跟着的第三击,居然是遥遥向我击来。
这可不是劈向羽虹时候的那种耍花枪,掌力未至,光从心灯居士那满目怨毒
的眼神,我就知道他是全心全意要杀我,怪异的是,这种极度仇恨的眼光,我竟
然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唉,他整日戴着假面具做人,我奸污他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弟子,他能看不
能吃,一定早就气到吐血,现在不用再扮斯文君子,当然要杀我泄愤。
脑里这样想着,我全力退避,但第八级力量的一掌岂是易与,虽然避开掌劲
主力,但被余劲扫中也足以致命,如果不是一道黑影闪电扑挡过来,为我接了这
一下,我大概不会只有吐两口血就算了。
「阿雪!」
我本能地叫了出来,因为会为我做这种牺牲的人,怎么想都只有阿雪一个,
但眼角一瞥,见到阿雪和羽霓被群僧阻断在数尺外,满脸焦急却抢不过来,而压
在我身上的这个黑影体积庞大,还重得让我喘不过气,自然不可能是阿雪。
「紫、紫罗兰?」
我不敢置信伸看着这头奄奄一息的黑豹,它与我素来不亲,却在这关键时刻
救了我一命,若非如此,我现在已经死在地上了。但是,这怎有可能?它不是一
向都很讨厌我吗?
来不及想太多东西,心灯居士的必杀第二击又轰了过来,但被紫罗兰刚刚那
一耽搁,一个出人意料的援兵却在这时候赶到。
这个援兵,是一道非常柔和的白光,我之前看过两次,两次都是它把我们从
黑龙王的魔掌下救出,这时也是同样的一道白光,阻住了心灯轰来的致命一掌。
心灯禅定印!
慈航静殿的上乘武学,应该是只有心灯居士一个人会使的独门武技,但这时
却在另一个人的掌上出现,与心灯居士硬碰硬拼了一击,凭着心灯禅定印的柔劲,
硬是以低一级的力量,挡下了近乎无敌的第八级力量。
「呃!」
出掌之人本就有严重内伤在身,再勉强出这一掌,牵动内伤,接掌之后立刻
大口吐血,而我则是不知所措,怔怔看着盘膝拦坐在我身前,血染袈裟的心禅,
用一种极为疲惫的声音,对心灯说话。
「师弟,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现在悔悟,还不算
太晚,还来得及……」
我看着心禅大帅的背影,那件染血的袈裟慢慢在我眼中变了样,尽管袈裟不
是灰色,但袈裟的主人,无疑就是那个救过我们两次的灰衣僧。同样会使心灯禅
定印,先在纽奥良与黑龙王激战,后来又被黑龙王、鬼魅夕联手重创,虽然他自
始至终都一语不发,但如今想来,那个蒙面的灰衣僧就是心禅所扮。
(等等,这么说的话,心禅老和尚的伤是因为……
灰衣僧曾被黑龙王、鬼魅夕联手所创,伤势极为严重,当时我们误认为灰衣
僧是心灯居士,以为心灯禅定印果然无比神奇,连这样的濒死重伤也能瞬间治愈,
我虽怀疑这种事不合常理,却也没有深究,哪想得到心灯居士之所以能行若无事,
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受伤,真正的伤者是眼前这位心禅大师。
想到心禅大师是为了救我们而身负重伤,而我已多次为他所救,算来是承了
人家很大的人情,尽管我自认脸皮奇厚,这时也不票耳根发烧,有种无地自容的
感觉。
这样的感觉,不晓得心灯居士有没有,或许多多少少有一些,因为他听了心
禅大师的话后,本来狰狞的面容,有了少许的和缓,露出了一丝惨笑。
「……太晚了,师兄,多谢你一直以来的容忍,不过真的太晚了,从今以后
……希望你不要对人太好。」
话意古怪,但能说的东西只到此为止,心灯居士的眼光望向我,像是公牛见
着晃动的红布,浑身杀气大盛,又是一掌往我这边劈来。
「休得再伤无辜。」
心禅大师早就拦挡在我与心灯居士中间,没有袖手旁观,也是一掌推出假如
是正常情形下,我颇好奇这对师兄弟的武功孰强孰弱,但在心禅大师重伤未愈的
情形下,他不但使不出如来神掌,而且还连连吐血,只要心灯居士再攻一掌,他
搞不好就当场圆寂,去见西天佛祖了。
幸好,这里不是无人的旷野,周围起码几千个人在看,哪可能让慈航静殿方
丈就此遇害,心禅大师接了两掌后,那四名老僧已经奋不顾身地扑上,而方青书
与阿雪也分从左右加入战围,后头更有无数僧侣、武者一涌而上,在抢救心禅大
师脱险的同时,也把我们与心灯居士给阻断开来。
「师叔,得罪了。」
方青书的身体状况不佳,心急之下,一出手就是第七级力量,而阿雪为了掩
护身在后方的我,也是全力施为,仿佛化身为一座魔法炮台,种种杀伤力强大的
黑魔法如流星骤雨般连发出去,疯狂轰击心灯居士,虽然是出于无心,但却与采
取近身战的方青书完美搭档,配合无间。
「紫气西北来!」
「闇空邪魅蚀!」
方青书的剑气,化作一道神圣紫气,恍若飞仙降世,夺刺而来。阿雪则将自
己驾驭的阴魂压缩,凝结成七个骷髅状的黑色火团,像炮弹般轰发推出,集合剧
毒、奇寒、腐蚀、火灼四种不同杀伤效果于一击,攻向心灯居士。
两记猛招互补不足,杀伤力陡然增加了一倍,纵是心灯居士的第八级力量强
横无匹,要接下这两击也颇为吃力,而在心灯居士脸色微变,内劲稍弱的瞬间,
在场群豪发挥人海战术的优势,一下子全冲了上去,仿佛人形的怒涛海啸,要把
心灯居士淹没在滚滚人潮之中。
不过,虽说蚁多啃死象的定律对最强者也适用,但那也需要时间来催化、消
耗,心灯居士目前神完气足,正是最强的全盛状态,这些蚂蚁雄兵贸然攻击上去,
根本就只有当炮灰的份如果要说他们的牺牲有什么贡献,那就是逼出了心灯居士
的另一项绝学。
所有人都知道心灯居士是慈航静殿的绝顶高手,但在实战的时候,人们常常
忘记他也是首屈一指的铸造大师、当代绝无仅有的火系术者之一火系术法极其特
殊,是一种没有特殊异遇、特殊血统,就绝对练不成的技巧,有时候甚至一个世
代内黄土大地上找不到半个火系术者。
光明系是向诸神借力,黑暗系的力量源头则是邪魔,而火系术法却是与元素
精灵缔结契约,引天地真火锻铸神兵,再将神兵与自身融合,人兵合一,爆发出
超越常理的力量,虽然每一击耗力奇大,难以持久,但在火系术者全力施为的时
候,那简直就是无敌。
这些都是故老相传的耳语,而我今天终于有机会亲眼目睹,看到心灯居士在
被人海浪潮吞没前,猛地扯下颈中的项炼,将项炼末端那件巴掌大的银剑坠饰牢
握手中,紧跟着,一道耀眼灿烂的银色光柱冲破人海而出,水平横切过大气,所
经之处,惨嚎声不绝于耳,长达三十余尺的辽阔空间下起了尸骸血雨。
银色的光柱,凝化为剑,变成了一柄刃长三十余尺的超级巨剑,通体透明,
造型就与之前挂在心灯居士颈中的银剑坠饰一模一样,而巨剑末端的剑柄、剑颚,
则是半透明地与心灯居士右臂结合,构成所谓的「超灵体」随他手臂挥动,切割
天空。
我隔得太远,对这柄巨剑的威力感觉不深,可是看到方青书慌忙闪避,异常
狼狈、阿雪认真发出的强力咒文,被轻易一击而破,显然这柄巨剑完全爆发着第
八级力量,涵盖的攻击范围既广,整体攻击力量又强横,更难得的是轻便灵动,
心灯居士挥斩时竟似一点重量也没有,横臂推出,刃过天空,把那群扑冲上来的
杂鱼切菜切瓜般砍杀,只杀得满天残肢碎块纷坠,鬼哭神嚎,大蓬血雨染红了地
面。
火系魔法的「超灵体」奇术,果真是惊世骇俗,在心灯居士手里,简直就是
一门无敌的技巧,方青书与阿雪全然落在下风,根本是被压着在打,两人虽然屡
次想找机会反击,但心灯居士手掌一翻,银色巨剑如风车般高速转动,差点把他
们也卷进去绞杀。
如果方青书不曾受伤,这场战斗或许能支撑得更久一点倘使阿雪能再赌一次
使用大日天镜,那么搞不好我们还能逆转得胜但现实的状况是,方青书早已身负
重伤,能战到现在,全是凭着超越肉体状态的斗志,阿雪也为了开启烽火干坤圈
耗损大量元气,虽然在这场激烈战斗中,她的力量似乎受到激发,更进一步往上
提升,隐隐突破第六级的极限,不过却也已是强弩之末,即使想赌大日天镜的奇
绩,也没有足够筹码去召唤了。
最后,只听见心灯居士长喝一声,银色巨剑暴出万道强光,威力陡增,方青
书和阿雪都被震飞出去,口中溢血,伤得再也没有能力站起。
「啊!」
在方青书与阿雪落败的瞬间,呆若木鸡的羽虹突然叫了一声,仿佛失去灵魂
般的空洞眼神,短暂回复了一丝生气,我本希望羽虹能够清醒过来,多添一名宝
贵战力,可是她的反应却一闪即逝,而心灯居士却杀了过来。
「小畜生,受死!」
真他妈的古怪,心灯居士重创阿雪、方青书之后,只要顺手补上一剑,立刻
就能把他们干掉,但他竟连这种一秒内就能完成的小动作都不愿花,在击飞阿雪
与方青书后,第一时间就往我斩击过来。
「羽霓,过来!」
方青书都战败了,同样也早就负伤的我,哪有本钱与心灯居士缠斗?所幸,
刚才心灯居士对羽虹的留手给了我启示,面对那一剑「超灵体」斩击,我召来羽
霓协防,以身拦挡在这一剑之前,果然心灯居士急忙撤剑回手,给了我一个逃命
的机会。
「狗杂种,你以为你逃得了吗?今天你一定要死在这里!」
说实话,我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么有吸引力,居然能让心灯居士弃眼前许多重
要目标于不顾,也不想着杀出重围逃走,满脑子想的就是要干掉我,巨剑削斩一
记连着一记,终于把我逼到死角,在现场所有可能救星都无法来援的绝境下,巨
剑当头劈砍直下。
(妈的,月樱不是说已经帮我找好了保镖吗?人呢?死到哪里去了?该不会
真的已经被干掉了吧?
这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因为可能是月樱伏兵的那些长老高僧,都已在心灯
居士的一轮狂杀中非死即残,就算还有几个没断气的,也都缺手缺脚,不可能再
派上什么用场,所以月樱伏下的那个援兵基本上可以不用指望,如果真的还能有
救兵援手,那大概就是白起,或者……「娘亲武神」周亚炳吧。
只不过,世事之奇当真非人所能预料,在这之前就算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月樱会为我找了个这样的救兵。
「当!」
巨响声中,一道人影拦挡在我身前,迎着那巨大的透明银剑,右手往上一举,
竟然把这强横至极的一剑硬生生接下,接着,灿烂的黄金剑芒撞天而出,金芒银
光交铎,不成比例的悬殊尺寸,却把银光撞得逆冲飞开,首次破了「超灵体」的
无敌纪录。
能够挡下第八级力量的,当然只有第八级力量,而这名及时出手救命的第八
级高手,赫然便是慈航静殿的第一强人,心剑神尼。
「阿弥陀佛,师弟,真是遗憾,你最终还是走上了这一步。」
半张紫面具覆脸,心剑神尼飘逸出尘的姿态,仿佛九天神仙降世,但从烽火
干坤圈内秘密揭晓的那一刻起,这位神尼的背后就染上了浓浓黑雾。
碰上同为最强者级数的对手,而且还是多年来稳坐慈航静殿第一高手的师姊,
心灯居士不敢怠慢,放弃了可能令他露出破绽的疯狂追杀,一面凝气运劲,一面
开口说话。我看得出来,对于事情突然变化到这地步,心灯居士自己也有很多困
惑,想要弄个清楚。
「你……你真是伊斯塔人?」
「自然是我了,要不然……你看二师弟一副愣头愣脑、人畜无害的傻样,当
乞丐帮主他就有份,要当伊斯塔叛徒……他像是那个样吗?」
过去鲜少听心剑神尼说话,万万想不到她说起话来居然是如此辛辣,和之前
佛门大德的形象迥异。
「师父那老头真是识人不明、料事如鬼,提心吊胆了二十几年,就是怕我突
然在背后给他一剑,防东防西,连遗书都偷偷写好藏在干坤圈里,结果他千算万
算,也算不到自己还是死在徒儿手上,死在……哼!他生前最器重、最引以为傲
的好徒弟手里。」
「当年我送去伊斯塔的密函,就是为了处理你叛逃伊斯塔的的事?」
「总不会是师父老头写给伊斯塔高层的情书吧?假如知道这趟送信送到最后,
会搞到送掉老头的命,他也就不会让你去了。这些年来,你好事多为,一面扮着
文雅君子,四海云游,一面假冒二师弟发号施令,搞那什么鬼禅会,要不是那个
老好人一直信什么立地成佛,再三阻拦,我早就替老头清理门户了。老三,做师
姊的等这一天……等得好心焦啊!」
一反之前佛门高人的形象,心剑神尼好像也似心灯居士那样脱了假面具,说
话的口气有了很大的改变。那一声声冷笑听在耳里,谁也不会怀疑她是来自伊斯
塔的大魔头。
「原来如此,我确实是一开始就料错了,无怪今日一败涂地,但师父曾说过,
那个伊斯塔叛徒的的确确是个……」
心灯居士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道:「那么,你……你是男人!」
这句话给现场众人的冲击,可不是普通的大,特别是看见心剑神尼露在面具
外的半张脸,邪邪地冷笑起来,正色道:「佛家无论表相,无论这身臭皮囊如何,
里面的心可是女人。」
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我真的觉得,好象有几十发霹雳雷震在我
脑里爆开。
(对喔,伊斯塔是人妖之国,从那边跑来的叛徒,是人妖的可能本来就很大,
好一个他妈的人妖……神尼。
想通了这个关键,心剑神尼许多让人难以索解的怪异行径,全都得到了解释,
我也终于明白,为何以心灯居士的精明、良久布署,会压根就算错了那最重要的
一着。
一切都只因为……从伊斯塔投奔慈航静殿的那个男人,现在不是个普通和尚,
而是个「男人身、女人心」的神尼。
该解释的疑惑都已清晰,北风微吹,地上的而眼卷起尘沙,化作血之腥风,
吹拂在这对师姊弟之间,而心剑神尼面上的冷笑,渐渐变成了一种毒蛇般的嗜血
欲望。
「……已经是师姊渡你的时候,师弟,成佛后向佛祖问声好吧。」
第七章魔流邪威双极战体
心剑神尼、心灯居士,当前慈航静殿最强的两大高手,进行死斗。就算不打
着「同门阋墙」的噱头,光是两名第八级力量的最强者死斗,本身就够具有震撼
性了。
不愧是慈航静殿的绝顶高手,两人战斗所造成的波及破坏,简直就是两个会
移动的天然灾祸,两股不同颜色、不同型态的剑气,从地下打到天上,疯狂破坏
着周围的一切。幸好他们都有心避开主建筑,否则这一仗打完,就和雇大批工人
来拆房子没什么差别。
能见到两名最强者级数的高手对决,这绝对是大有帮助的一件事,只可惜,
能够有这眼福的人不多,随我们一同上慈航静殿的几千人,在刚刚那一轮血腥大
混战中,起码有六成的人被干掉,成了遍地残尸碎块的一部份。能活着欣赏两大
强人拼命的,只是力量既强,运气又不错的少数人。
两强相斗,心灯居士虽然超乎预期的强,可是整体上却仍是心剑神尼占着上
风,不但修为明显更高一筹,而且心灯居士在刚刚的疯狂大砍杀中,已耗了不少
元气,相形之下,心剑神尼根本是以逸待劳,一招一式,挥洒之间,显得神完气
足。
我敢打包票,心剑神尼一定早就到了附近,对那场大屠杀刻意袖手旁观,预
备让心灯居士消耗力量,稍后才好一举将他击败。如果不是我被逼到绝命险境,
她绝对会继续在旁看戏,等心灯居士力量消耗得更多,她才会现身出手,而且九
成九一出手就是偷袭,剑上搞不好还有毒。
自从知道心剑神尼是伊斯塔叛徒后,我彻底明白这人妖神尼的个性了,反正,
一个伊斯塔跑出来的妖人,还有什么事情作不出来的?
想想也很奇怪,今天我还真是倒霉,心灯居士发了疯似的想杀我,我不知道
为什么;心剑神尼莫名其妙地出手救我,我还是搞不清楚为什么,天底下有这么
荒唐的事吗?
还有……刚刚还没发现,但现在静下心来想一想,我很纳闷心灯居士为何这
么沉不住气,被羽虹一番误打误撞的指控给点破,立刻就动手杀人?以当时的情
形,心灯居士只要淡淡说一声「这简直是笑话」大半的人都会相信他。
(唔,是因为那些老和尚不给他分辩机会,逼他动手,还是说……
我突然想到一事,心灯居士动手时的狠辣,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大刺激,会不
会……除了因为是羽虹举发他外,那个向羽虹吐露秘密的人,也是重要关键呢?
天上一道惊雷,因为两大强者的对拼,轰然殛落地面,天动地摇,劈出了好
大的一个坑,恰如我心中的震惊,而这时心剑神尼与心灯居士各展神通,同样运
起慈航静殿的禅功比拼,能量激荡牵动背后的云气,幻化出莫名影像,看起来都
是神佛之类的巨大虚影。
「这个……是背后灵?」
「是啊,看来该是举办五百年一次通灵王大赛的时候了。」
一声揶揄似的笑语,从我背后传了过来,我猛地转头回望,看到茅延安露着
尴尬表情,身上穿着绿色的迷彩装,从一棵大树后头慢慢走来,似乎已经躲在那
里好一阵子了。
「大叔,你……」
「朋友,你这样做又是何必?」
把我话打断的,是盘膝坐在地上的心禅大师。他不是单单枯坐调息而已,这
个大和尚搞不好是我见过最有慈爱心肠的人,自己都吐血吐个没完了,还拼命运
起「心灯禅定印」为奄奄一息的紫罗兰作治疗。
「我应该已经特别拜托过你,让你不要牵扯进来,也不要泄漏任何秘密,为
何你……唉……」
「老朋友,都已经到这地步了,如果我继续沉默,那不是漠视你的牺牲吗?
这些年来你为他守密,对他百般忍让,就是希望他有一天能够悔悟,但世间事不
是你们和尚想的那么简单,有些人更是无论你怎样牺牲包容,他们都不会觉悟的,
如果你再牺牲下去,只会对黄土大地的苍生造成更大伤害啊。」
心禅与茅延安简短交谈,在他们跟着的谈话里,我听出了很多东西。心禅知
道师弟迷恋伊斯塔妖女,多年来对师父的猝死怀疑甚深,作过许多推测,只是这
些事情不能与本门中人讨论,所以就是与方外挚友茅延安私下研究,而茅延安也
受心禅委托,趁着旅行大地的机会,探查此事。
因为上任掌门的先发制人,心灯居士失去了掌门大位,多年来心有不忿,试
图夺回掌门之位,于是处心积虑勾结黑龙会,更假心禅之名暗中创立净念禅会,
发动连串阴谋,目的就是扯心禅下台。
心禅见识不凡,当寺中长老连接出事,而心灯居士又公然现身指称他勾结黑
龙会,心禅便从若干蛛丝马迹中得知真相,只要他出面驳斥,这些事立刻就可以
拨云见日。但这个和尚确实就像他徒弟方青书说的那样,仁慈到了近乎迂腐的程
度,既顾念师兄弟之情,又惋惜师弟心灯的武功与人才,心知只要揭晓秘密,心
灯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因此始终隐忍不发,甚至希望藉由自己的牺牲,来感化执
迷已深的师弟。
茅延安知悉心灯居士的秘密,却不晓得心剑神尼的身分,以为今日众人上慈
航静殿逼宫,揭穿伊斯塔叛徒的秘密,心禅大师必无幸理,左思右想,终于受不
了这个老朋友的极度迂腐,把秘密告诉羽虹,希望她当众说出,挽救心禅大师的
名声与性命,谁知道连番阴错阳差,搞成了现在这场面。
而在他们的谈话中,很多疑问在我心头解开。当日莱恩遭鬼魅夕刺杀身亡前,
已经受了暗伤,正是因为这暗伤所累,才令一代雄狮命丧异邦,那时我们曾怀疑
这暗伤是何人下手,如今想来,多半就是心灯趁着疗伤的机会,暗补一掌,让莱
恩伤上加伤。
(还有在东海之上,慈航静殿送军火给反抗军,搞到全军覆没,至善老贼莫
名其妙失手被擒,背后一定是心灯搞鬼,不然黑龙王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厉害
到这种程度……
整件事情越来越是清晰,就只有一点我还不是很清楚,那就是心灯居士与黑
龙会勾结的详情。他们是如何勾结在一起?又是如何分配利益的?这关系很大,
而且一时之间也不易查清楚,可是我怎也没想到,那个答案会用这种方式在我们
眼前揭开。
一段时间的激烈战斗后,两大高手对决的胜负,已经非常清楚了。心剑神尼
兼融正邪两家之长,一面使着慈航静殿正宗剑技,却又不时夹着几式伊斯塔的阴
狠招数,一柄神剑游离身外,若即若离,神妙无方,把心灯居士打得还不出手来,
连着几式御剑旋斩,将心灯居士的超灵体巨剑攻破后,一式「莫忘莫失」黄金剑
气自天上破云而来,绽放如莲,一下子贯穿了心灯居士的身体。
「呜呃!」
伤得不轻,与心灯居士手掌结合的那柄小银剑炸了开来,整只手掌血肉模糊,
超灵体完全崩溃,心灯居士浑身浴血,整个人猛往地下坠落;在地面的心禅大师
见状,竟然叫了出来。
「师姊,请手下留……」
「不能!这个人已经到了丧心病狂、无药可救的地步,今天留他活路,明天
他可会给你活路?」
一口拒绝了心禅大师的求情,心剑神尼手掌一扬,再次御剑攻杀心灯居士。
生死一瞬间,心灯居士脸上闪过一丝决断,好像决定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左
手往袖中一探,抓住了某样东西,面上青气大盛,再次发动了超灵体。
「我心灯不需要任何人同情,要拼命是吗?今天就和你们拼了!」
一道诡异的黑气陡现,爆发出比心灯居士之前更强的力量,不但将心剑神尼
的圣剑震抛入云,还将心灯居士的身体笼罩,慢慢幻化成形。这一次的超灵体变
形,不是变出兵刃,而是渐渐凝化成一个人形。
半空中出现的那抹虚影,化成一个穿着褴褛黑袍的男人,若隐若现,两手收
拢在黑色袖子里,头上用黑色绷布密密麻麻地缠住,就只有一只左眼没有遮蔽在
黑色绷布下,殷红如血的独眼、不住露着血色的狰狞白牙,是一个我们熟得不能
再熟的人物。
「黑、黑泽一夫!」
「他是黑龙王?这怎么可能?」
没有人知道黑龙王为何会突然在此现身,也没有人搞得清楚心灯居士是如何
化身成为黑龙王,在万众惊愕中,摆在众人眼前的事实只有一个,就是心灯居士
在变身成功之后,散发的气势暴增逾倍,力量陡然间提高了一个档次,可能已经
超越第八级的恐怖力量,伴随着鬼哭神嚎般的狂啸,疯狂击向没剑在手的心剑神
尼。
心剑神尼刚刚果然没有全力赴战,因为面对这强悍之至的突破一击,她同样
脸色一变,举掌迎向心灯居士,双方硬碰硬拼了一记,心剑神尼并未失利,但已
不如刚才那般稳占上风。
黑龙王是黄土大地第一的至高强者,心灯居士露出真面目后,情形与刚才顿
时改观。第二轮的战斗,短短半分钟之间,双方进行着比刚才更激烈十倍的死斗,
心剑神尼的策略十分明显,想要拉长战斗时间,让心灯居士不战自溃,这是极为
圆熟老辣的战术,心剑神尼过去肯定是身经百战,不是单纯的武者,在战场上的
实际历练与反应,可能犹在李华梅之上。
以超灵体化身为黑龙王的心灯居士,不仅在实力上有所提升,甚至还突破了
魔法定律,竟然能使用黑魔法攻击,交错使用着火系、黑暗系的魔法,与心剑神
尼战成平手,一时间两大强者分庭抗礼,看不出哪边比较占优势,哪边会赢得最
后胜利。
战斗看似会一直持续下去,但战场上的一个突来变局,却让我们见识到黑龙
王的惊天邪威,果真是名不虚传,当心剑神尼以御剑术召回圣剑,重组攻势,一
招「蝶恋仙曲」攻向那抹黑影,众人耳边陡然听见一声长喝。
吼喝声中,天上光影变幻,众人眼前蓦地一花,心剑神尼的必杀一剑竟然落
空,在剑尖命中的前一刹那,黑龙王的身影竟然一旋为二,变成了两个独立的存
在,让心剑神尼一招击空后,更分从左右夹击过来。
左边的心灯居士,再次运起超灵体,手上燃起一团红黄色的火焰,火舌吞吐,
温度逐渐升高,光芒四射,火焰也由红转蓝,终至灿发银色豪光,凝成一把长达
数十尺的巨剑,往心剑神尼拦腰斩去。
右边的黑龙王,血红邪眼骤然绽放赤芒,包裹在绷带内的双手变幻成爪,阴
邪之气大盛,双爪翻飞,凝化数十道爪影,近距离攻向心剑神尼的要害。
由一化二,两个独立个体的力量较之前下降,但是两个属性各异、招式互补,
又心意相通的第八级高手,联手起来的总战力,却较单一个体强悍得多。正邪两
大高手,间不容发的连环猛攻,刹那间便让心剑神尼迭遇险招,身上也迅速出现
伤口。
自现身以来始终从容不迫的心剑神尼,首次在我们眼前血染法衣,口喷鲜血,
高高挽起的发髻被打散,身上迅速累积了大量数目的伤口,被打得全无还手之力,
虽然努力召回圣剑,舞剑成盾,但却挡不住两大高手的交错夹击,瞬间就被突破
防守。
从地面上仰望,只见一道银光、一道黑气,像是一把大剪刀的双鎌,高速交
织来去,心剑神尼的剑网被切割得支离破碎,过不多时,她扭曲变形的身影,彷
佛一块被剪裁破烂的碎布片,血溅长空。
(好厉害!五大最强者之中,黑龙王果然在心剑神尼之上,当日在东海,如
果不是他不敢暴露身分,使不出这双极战体的技巧,李华梅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但这技巧杀伤力虽大,对身体应该也伤害很大吧?看他几乎是赌上性命在用
这一招,搞不好一仗打完,他自己也承受不住。
在场那么多观战人群里,恐怕没有任何人比我的感觉更深刻,因为心剑神尼
若败,黑龙王追杀下来,我的小命肯定第一个完蛋,所以现在我求神拜佛,拼命
祈祷心剑神尼得胜归来,至不济,起码也给我拼个同归于尽。
这个祈祷或许真的有用,在地上的我们看不见心剑神尼作了什么,但她显然
也有了一定程度的觉悟,赌上性命一次拼尽,发动了某种灭绝性的招数,刹那之
间一股无边无际的黑暗,往四面八方疯狂延伸,遮天蔽日,将朗朗晴空化作漆黑
深夜,一股打从心里生出的寒意,让我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最强者级数的战斗,果然可怕,但这应该是伊斯塔的邪门技巧吧……
我心中寻思,却听见天空中陡然一声惊雷怒响,灿烂的银光划破漆黑天幕,
将黑夜重新变回白昼,而一道人影高速从天上摔坠下来。
(掉下来的,是谁?
不只我一个人这样想,相信在场所有人都抱持这疑问。那道人影摔下来的方
式很古怪,明显是被击落下来,照理说应该是负方,可是我们又没看到胜利者飘
然下降的英姿,无数念头闪过脑海,就见到那人影凌空一翻,在离地十数尺高的
地方硬生生止住坠势,飘然降落在地面。
落地瞬间,双脚笔直插入土中,直至膝盖,说明了本身伤势极重,已不能从
容控制本身真气,而这人的狰狞面目,却让在场所有人心中一沉,晓得最合理却
也最糟糕的结果发生,心灯居士……不,黑龙王已得胜归来了。
单看外表,没有人会相信心灯居士是胜利者,因为那实在是很要命的重伤。
独眼怪人的虚象幻体已经消失,心灯居士的身上布满剑伤,许多深可见骨,
左半身甚至找不到一块好肉,体无完肤,那张俊雅温文的面孔上,多了一道斜斜
劈过的剑痕,皮肉外翻,一张俊脸就此毁容了。
但怎样也好,心灯居士自天上战场归来,而且是唯一一个回来的人,心剑神
尼却是踪迹渺然,看来很有可能已经粉身碎骨,灰飞烟灭了……真糟糕,不晓得
人妖死了以后能不能上西天,还是下定了地狱?
到底是我胜了,最后还是我胜了,哈哈哈哈!」
心灯居士放声大笑,但笑没两声就变成剧烈咳嗽,大口鲜血喷出,提醒着在
场众人他的伤势有多严重,不过,在人们采取行动之前,心灯居士的眼睛已经冷
冷地打量过每个人的脸。
方青书、阿雪、心禅大师、茅延安、羽霓和羽虹……当然也包括我,每个人
与他眼神接触,都是一阵寒意,特别是看到他眼中的黑暗与疯狂,竟有些不敢与
他对视。
「谁敢上来!你们不是一个个都想铲奸除恶吗?我就在这里,敢动手的尽管
放马过来!」
不知道是失去了理智,抑或是真的太有自信,重伤惨胜的心灯居士没有选择
离开,而是对着我们狂傲大笑。当然,他有表现狂态的本钱,现场众人不是已经
失去战斗力,就是与他实力相距太远,只要他稍稍回气,随时都可以在这里大杀
四方,把我们一个不剩地通通干掉,用不着离开。
「动手啊!为什么没人敢上来?你们不是全都想要我的命吗?凡是出卖我、
背叛过我的人,全部都要死!上来啊!」
我侧眼瞥向茅延安,这个真正出卖心灯居士的叛徒,此刻脸如土色,害怕得
不停发抖,就差没有找个地洞再躲进去。
方青书长剑拄地,似乎想要支撑起来再战,但无论他怎样运力,就是站不起
身子,最后甚至一口鲜血喷出,又倒了下去。同样的情形,也在阿雪身上出现,
那种楚楚可怜的娇弱模样,真是让人好生心疼,不过目前我也无法援手,生怕只
要自己一动,就会引来心灯居士的注意力,发出致命攻击。
坦白说,虽然心灯居士现在看来一副枭雄末路的凄惨模样,但事实上他却掌
握着一切,像一个邪威滔天的魔神,狰狞可怖地主宰众生,只要他把我们全都杀
掉,短暂延缓身分外泄的时间,再利用他多年来建立的净念禅会发动骚乱,呼应
黑龙会的全面侵略活动,届时慈航静殿的首脑人物已为之一空,群龙无首之下,
他挥军而来的可能性几乎是无限。
此刻,心剑神尼已经战败,但托了大赛车的福,方圆五百里内并不是没有能
够与心灯居士一较高下的强者。白起或是娘亲武神,这两个人都足以与心灯居士
一拼,假如他的伤势真如外表看来那样严重,胜算甚至高达八成。
我一直祈祷,这两个人里头能够出现一个,只要出现一个,我们这边就得救
了,所以当有人排众而出,向心灯居士挑战时,我还以为是白起到了,谁晓得抬
头一看,走出去的竟是羽虹。
「心灯!」
羽虹不晓得什么时候回复了清醒,走了出去,伸手遥遥指着这个曾是她师父
的男人,叫着他的名字。
「你这个伪君子,欺世盗名,作了那么多的坏事,骗了那么多的人,你有没
有想过他们的感受?」
尽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羽虹的脸上却仍克制不住地流下两行清泪。她与心
灯居士亲如父女的感情,根本不是师伯心禅所能比拟的,因此,当真相揭晓,那
个从小对自己谆谆教诲,教导自己侠义之道,堪称是自己心中完美典范的师父,
突然变成卑鄙奸狡的大恶人,不但阴谋陷害无辜、出卖同门,甚至还暗中组织黑
龙会,成为东海地方数十年来的最大乱源,这个真相对羽虹的打击实在很大。
但如果要说打击,心灯居士的情形似乎好不到哪去,倘使要他选择,在场那
么多人里头他最不愿意敌对的,恐怕就是羽霓和羽虹,所以,刚才他一出手就要
先将她们击倒,而现在羽虹站出来,用刚才指责心禅的话语来面对他,心灯居士
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表情的变化,仅在一瞬间,心灯居士毕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当他意识到这
丝动摇可能成为破绽,进而被人利用打击,一颗出现偏颇的心立刻被稳稳扶正,
表情回复冷静与邪恶。
「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这道理自古皆然,我没教你们,你们两个自己就学
不会吗?真是愚不可及!」
「你、你说的都是真心话?那你过去教导我们的……」
「自然全都是骗你们的!这些年来,你们作得很好,因为有你们的掩饰,从
没有人怀疑过我什么。」
「我和姊姊……都只是你的道具吗?」
「不服吗?你这点些微的力量又能做些什么?退到一边去,我可以放你和你
姊姊一条生路。」
如果会接受这种「好意」羽虹就不会是羽虹了,心灯居士这种说法,只会更
激起羽虹殉道者的精神本质。这个傻女人,拼起命来几时管过敌人强不强了?只
要是义之所趋,就算是要她单挑黑龙王都照上……唉,这比喻有够烂,现在真的
是上去单挑黑龙王了。
「邪不胜正,不要以为没有人敢挑战你!」
羽虹眼中含泪,微一哽咽,却是一脸正气凛然,大步往前跨去,要大义灭亲,
第一个挑战她的师父。
这场战斗实在是很没看头,心灯居士虽然伤重,却起码高出羽虹两个级数,
随手一击,就把羽虹打成滚地葫芦,但羽虹视伤痛如无物,一再扑冲上前的无畏
精神,却也让心灯居士万分棘手,不晓得该如何对付。最后,心灯居士看出情形
不利,超灵体巨剑陡然破空刺出,贯串羽虹肩头,鲜血飞溅,暂时废了羽虹一臂,
不让她再次抢攻。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在羽虹被一剑创伤,踉跄跌退的时
候,我突然有一种很怪异、很不祥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难说清楚的紧绷感,好像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即将造成重大伤
害的预感。在场众人似乎浑无所觉,但我不晓得为什么,就是被这股不祥预感所
惊慑。
如果这种感觉多来一次,下次我大概就能够及时反应,作出预防了,但这一
次,在我来得及动作之前,羽虹身后的地面陡然裂开,无声无息,一道冷冽如同
秋水的刀光,荡向羽虹的背心,带着大量的鲜血,从羽虹已伤的肩头穿透出来。
「鬼魅夕!」
曾吃过这天下第一刺客苦头的方青书,讶异地叫出声来。我不晓得鬼魅夕为
何要刺杀羽虹,但她无疑选了一个很好的时机,不仅羽虹本身没有反抗能力,就
连在场的其它人都无力干涉,只有一个人能够挽救羽虹必死的命运,可是,敌我
立场分明的心灯居士会出手吗?
心灯居士对这两名女徒的关爱,从未间断,特别是在这种生死分明的关头,
更是不顾一切地展露出来。看到羽虹的命悬一线,心灯居士可以说是怒发冲冠,
重喝一声,抢飙出去,重重一掌攻向鬼魅夕。
「大胆!你竟敢……」
圣火望月虽是重伤之身,但这一掌却仍劲力浑厚,招法精奇,鬼魅夕如果慢
上半分闪躲,就会被掌劲轰成四分五裂,所以只要她还要命,就得放弃对羽虹发
第二刀,乖乖撤手。这些都是很合乎情理的事,但我因为比较早从这惊愕状态中
回复,脑中进行思考,却发现一个很不合理的问题。
身为天下第一刺客,鬼魅夕所发的每一刀,都应该是致命杀着,以她和羽虹
伯仲之间的实力,又是在那样有利的情形下出手,大可以一刀就砍飞羽虹的头颅,
为何要浪费那一刀的宝贵机会,只刺肩头,甚至连一条手臂都没有斩下来?
第一流的杀手,绝不会有多余的动作,唯一的可能,就是羽虹并非目标,真
正的目标另有其人,那是……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在我高呼出声的同时,鬼魅夕撤刀后退,却是一掌把羽虹
往心灯居士方向推去,心灯居士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想要变招,但是被羽虹飞跌
过来的身体阻住,不得不撤掌避免误伤,就只是这一下耽搁,一抹冷冽的刀光已
伴随大蓬血雨飞洒向天空。
刀光,从左侧肩头到右侧腰际,绕着半个身体打了个圈;血雨,伴随着细碎
的骨头与筋肉洒落下来。
在这场无声的血雨当中,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心灯居士几乎被拦腰一分为
二的凄惨身影!
第八章恶贯满盈皆大欢喜
鬼魅夕不愧是天下第一刺客,凭着种种算计与情势把握,不但能刺杀武功高
她一级的莱恩巴菲特,就连高她两级的心灯居士都能成功狙杀,这实在是很了不
起的事。
虽然说,成功对心灯居士出手的鬼魅夕,同样也挨了一记重击,不过比起心
灯居士的致命伤势,她却是轻得多了,不但能走能跑,还试图把握机会,从现场
逃逸。
可是,有人比她更快一步。不是重伤濒死的心灯居士,不是在场的任何一个
人,而是一道从天飙降的黄金剑气,如闪电般猝然射至,贯穿鬼魅夕的身体,将
她牢牢钉死在地上。
顺着剑气来向往上看,心剑神尼飘然浮于空中,披头散发的样子非常狼狈,
身上所穿的法衣破破烂烂,露出健壮的胸膛,乍看之下,俨然就是一名中年的美
男子,虽然满身的血污与伤口,让他的英气弱了几分,不过剑眉朗目、气宇轩昂
的外表,散发着一股邪邪的男性魅力。
适才的两强相斗,心灯居士看似惨胜,但多半是败了,因为心剑神尼摆明诈
败,躲在天上养精蓄锐,预备再次奇袭杀敌,如果鬼魅夕不出手,心灯居士摆平
羽虹,元气再有消耗之后,很快就要面对这个师姐的狙击,届时会比刚刚的正面
对战更不乐观。
不过,现在谁也不会去在意这种东西了,因为现在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只是
一个步向破碎的结局。
心灯居士的眼神满是愕然,似乎连他自己都很难相信,会在已经掌握一切的
瞬间,突然输掉手上的所有东西,这样惊愕的眼神,先是望向自身,从那大量出
血的伤口中得到确认,跟着便望向我们,目光从我们的脸上扫过。
无论是心禅大师,或是方青书、阿雪,都无一例外地接触到他的目光,感受
到里头的愤怒、不舍与无奈,但是到了最后,他视线停留最久的,仍然是羽霓、
羽虹两姊妹。
「……师、师父……」
被突来的变化给吓到,羽虹忘记对正义的坚持,也没有再冲上前去作战,仅
是全身颤抖地望着心灯居士;双胞胎之间的情绪感应,确实产生着影响,丧失意
识的羽霓,也是一副骇然欲绝的表情,凝望着师父与妹妹。
心灯居士口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干涩的喉咙却发不出声音。这时,
一件小饰物从他左袖中落出,好像本来是放在他怀里,因为系绳被切断,所以沿
着袖子掉了下来,滚滑出去。
那似乎是一枚玉环或扳指之类的小玩意儿,在这种气氛下,谁也没有多加留
意,但心灯居士一看到那枚玉环掉落,表情整个变了,好像失落什么无比重要的
东西,焦急如狂,第一时间弯腰想拾回。
「喀啦!」
已经被重创的身体,根本无法做出弯腰这样的大动作,心灯居士一俯身,众
人耳边响起一下骨裂声,见他竟是整个身体从中折断,下半身好端端站在原地,
被斜斜切开的上半身却砸落地上。
怵目惊心的恐怖画面,无比血腥,有些胆小的人当场晕了过去,我耳边好像
听见了阿雪的尖叫声,但真正让我深深震慑,全身血液为之僵凝的画面,却是心
灯居士本人。
被拦腰斩断的疯狂痛楚,心灯居士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仅余的右手吃力地往
前爬着,指头扒着地面,一吋一吋地往前移动,身体断口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线,
口中荷荷有声,一双眼睛所凝视的,只有那不住滚远的玉环。
之前双极战体,邪威滔天的时候,还有人敢踏出来向心灯居士挑战,可是现
在全场却一片静默无声,没有一个人发得出声音,像是给点住穴道一样,浑身发
麻,眼睁睁看着这极度悲壮的一幕。
狰狞的身体裂口……
凄厉的深红色血线……
吃力扒扣在地上的手指……
焦急得快要掉下泪来的眼神……" 在这一刻,我们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再是
恶毒奸险的野心家,不再是邪威盖世的黑龙王,只是一个眼看着玉环越滚越远,
全身力气越来越弱,在地上濒死悲鸣的可怜人。
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很想做些什么,但全身却麻得不能动作,如果不是背
后莫名一推,让我踉跄跌了出去,我恐怕再望上大半天仍是动弹不得。
回头一瞥,茅延安双肩微动,神色哀戚,无言之中已经对我作出暗示,而我
再无怀疑,大步抢奔出去。
尽管我与黑龙王是有仇又有怨,但是说到底,我玩了他两个视若性命的女徒,
又磕过头叫他师父,就算大半时候我巴不得他早点死,可是在濒死之际,看他这
样的惨状,我想我也该尽一点弟子的义务,别让他这么痛楚地抱憾以终。
我简单迈出几步,轻而易举地将玉环拾在掌心,再跑回几步,把玉环塞在心
灯居士手里,他濒死之余在地上勉力爬行,早已油尽灯枯,全凭一口未了遗憾苦
苦支撑,手掌一握到玉环,脸上登时露出欢喜悦乐的神情。
看那份欣喜与欢愉,恐怕就算是一统黄土大地,成为至高无上的帝王,都未
必会有这等满足,刹那间,我有些错愕,不明白心灯居士这数十年来处心积虑,
苦苦追求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你……唔……」
心灯居士拾回玉环,狂喜欢欣,彷佛心中再没半丝遗憾,这时他才看见我,
发现是我替他拾起玉环,表情显得很古怪,像是很不甘愿,却又莫可奈何,最后
脸上浮现一抹自嘲似的苦笑。
「师……师父……」
我迟疑地轻轻叫了一声,得不到回应,良久之后,我确认眼前这具残躯已经
没有半点生命迹象了。
心灯居士死了,黑龙王……死了。
人死如灯灭,逝者已矣,留给生者的,却是无穷无尽的棘手麻烦。
经历了这场大风波,心禅大师的冤屈得以昭雪,普天下人都对这名德高望重
的老僧敬佩有加,赞叹他的忍辱负重与开阔胸襟,尤其是那些之前对他抱有莫名
误会的人,当然……也包括我在内。
心禅大师的清誉保住了,但整件事对慈航静殿的伤害却只有更大,因为在他
维持住自身名誉的同时,另两位重量级人物的名誉却毁得一塌糊涂。
世所景仰的心剑神尼,居然是个来自伊斯塔的大叛徒,而且还是个不男不女
的人妖,这件丑闻让慈航静殿所有僧侣面上无光,从这天起,人们都用怀疑的眼
神打量他们,天晓得这群道貌岸然的高僧里头,还有多少乱七八糟的人妖?
举世哗然,但身为当事人的心剑神尼,却根本不把这些纷扰放在心上,在战
胜心灯居士后,就此踪影全无,据说是已经回到清修的孤峰上了。关于这件事,
我事后向茅延安打听,得知了很多有关于当年的内幕,全都是心禅大师秘密告诉
他的。
二十余年前,伊斯塔曾经秘密栽培出一个天才人物,不但精通巫法,而且武
艺通神,行事残忍邪恶,本来伊斯塔巫师群对他寄与厚望,期望能将他塑造成王
牌战将,用以狙杀慈航静殿的高手,在大地上掀起腥风血雨,干出一番大事业。
可是,这个人邪里邪气,果真是邪得可以,虽然身具绝世神通,但却有一个
极为要命的大问题:强烈的性别认定错误。
当时的伊斯塔,与现在的情形有很大差别,「男人身体,女人心」这简直是
千夫所指的奇耻大辱。那名天才高手受到很大的歧视与侮辱,伊斯塔甚至尝试将
他洗脑改造,使尽一切方法要他改变,结果施压过度引起反弹,他发起狂来,仗
剑杀出伊斯坦,连场血腥屠杀中,令伊斯塔伤亡惨重,精英战力为之重创,更糟
糕的是,这人反出伊斯塔后竟然改投慈航静殿而去,伊斯塔枉自多年的苦心栽培,
竟然送了个超级人才给敌对势力,高层人员每每思之,都为此搥胸顿足。
这人进入金雀花联邦后,密访当时的慈航静殿掌门,表明投诚意图,掌门方
丈收到这天上掉下来的礼物,欢喜得倒履相迎,因为若论双方实力,掌门方丈虽
然年长他几十岁,力量却仅微胜他一筹,这样的强敌主动来归,即使不效忠慈航
静殿,只要不敌对慈航静殿,那就是莫大的帮助了。
因为年纪的差距,这人拜入掌门方丈的门下,获赐法号心剑,成为记名弟子,
但却有一个条件。
「……那个人提出的条件是,他从此遁入空门,但只做尼姑,不作和尚。慈
航静殿本来没有尼姑,但掌门方丈就是表示肉身不过一介臭皮囊,表相无相,男
女之别于佛家俱属虚幻,无用介怀。」
这话听来似有道理,其实却很荒唐,假如这样都不用介怀,那天下的和尚都
可以与妓女一同修行,看看三年五载之后,是所有大和尚均成正果,还是生下一
堆佛子佛孙来。但无论如何,掌门方丈总算是为了天下苍生,作出原则上的退让,
让慈航静殿诞生了一名人妖尼姑,没有重蹈伊斯塔的覆辙,而伊斯塔也因为这次
的惨痛教训,开放了对于性别认定方面的观念,后来更因此莫名其妙变成人妖之
国,这就是当初所想象不到的事了。
心剑虽然出家为尼,但只不过是单纯心理变态,想要享受扮尼姑的快感,压
根就没有什么修佛修禅,恪守戒律的想法,因此被安排在孤峰之上清修,不问世
俗事。本来像这么一个叛徒人物,伊斯塔应该不惜一切取她性命,但心剑神尼投
入慈航静殿后,尽窥光之神宫的神功秘籍,正邪兼修,武功远远强过掌门方丈,
变成伊斯塔倾全国之力也无法取下的强人,最后掌门方丈与伊斯塔藉密函往来,
达成协议,把有关于她的档案全部销毁,就当世上从无此人,不损及伊斯塔的威
严。
而当我知道心剑神尼的真面目后,我更赫然发现了一个秘密。
这个人妖,确实是心理变态,不但扮尼姑扮到爽翻过去,还有一些从伊斯塔
时期就累积下来的性虐嗜好。当莱恩巴菲特开办夜宴,心剑神尼主动前来,由月
樱亲自接待,两个「女人」结成跨性别的好友,每个月都会密会一次,心剑神尼
也成为月樱的大靠山,即使在莱恩巴菲特遇刺之后,这情形也没有改变。
心剑神尼与心灯居士死斗时,衣袍被轰得破破烂烂,露出了赤裸的上半身,
让我因此认出了她的背影,感到啼笑皆非,想不到月樱居然有这样的机缘,把心
剑神尼拉拢为靠山,那在慈航静殿真是无往不利了。
茅延安道:「心剑神尼的秘密身分,当初只有掌门方丈与心禅大师知道,心
灯居士入门是在那之后,并不晓得有此一事,偶然听个一鳞半爪,以为心禅大师
便是来自伊斯塔的叛徒,就以此设计了连串阴谋,谁知道一着错,满盘输,累得
他计划整个崩溃。」
「你倒是挺好,当卧底当得很爽嘛,明明知道心灯是大奸狗,也不把真相告
诉我,害得我出丑丢脸,都快丢到爪哇国去了。」
「没听过欺敌必先欺己的至理名言吗?而且我答应过心禅大师不泄漏秘密的,
要是说溜了嘴,那怎么向他交代?而且我不是什么事都没做,我不是帮你买了保
险,让你拜他为师吗?嘿嘿,到底是师徒关系,他就不会下手杀你啦。」
「你卖的是什么鸟保险?那天他根本眼里只有我一个,不顾一切就是要杀我,
你如果去当保险员,早八辈子就失业吃自己了。」
我破口大骂,扯着茅延安衣领狂摇,但他只是陪着笑脸道歉。心灯居士身亡,
茅延安也显得颇为失落,他对心灯居士其实也有友谊,事情以这样的形式结束,
是不得不然,却也是无奈。
但相较于心剑神尼,心灯居士惹出来的麻烦却更大得多。堂堂光之神宫的一
代高人,竟然策划出这许多阴谋,还不知怎么的变成了本代黑龙王,继承黑龙会,
多年来作尽伤天害理的事。
那个不知所谓的净念禅会,在丑闻爆发后,就自动解散了。曾参与净念禅会
的僧侣,知道自己误信谣言与歹人,被黑龙会所利用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羞
愧得无地自容,部分个性刚烈一些的甚至闭门自尽,而慈航静殿火速进行安抚,
让年轻子弟重新回归寺里。
经过这么一场大骚动,尽管没有造成太严重的人命损伤,但对于慈航静殿的
整体声誉、形象都是重创,慈航静殿数年内将为此内耗元气大伤,很难再有什么
大动作了。这些是表面上看得到的影响,但我们最在意的一点,是之前净念禅会
所做的种种军武研究,还有那些从金雀花联邦军方转移过来的技术。
这些东西如果落到黑龙会的手里,那会是非常要命的一件事,然而,随着心
灯居士的身亡,整个局势变得非常混乱,净念禅会的人员本就所知不多,每个人
都仅仅知道少部分的资讯,彼此间又几乎没有横向联系,再加上有几个人死得不
明不白,可以追查的线索几乎全断了。
到了最后,我们甚至无法确认,那些机密到底有没有传到黑龙会去?是已经
传了过去?抑或是仍未及送出?这些事根本查不出来,为了确保安全,茅延安向
心禅大师献策,应该立刻出兵讨伐黑龙会,不给敌人壮大的机会。这是好计,但
慈航静殿却因为一场内乱而大伤元气,短时间内难有动作,心禅大师为此非常犹
豫,幸好天运还站在我们这一边。
「哎呀!贤侄,大喜,真是大喜啊!」
莫名其妙,茅延安哭爹喊娘似的跑来报喜,所带来的消息,是反抗军大破黑
龙会舰队于东海之上,焚毁船只无数,重创黑龙会势力的喜讯。原来,心灯居士
身亡后,月樱料定慈航静殿无力出兵,当天就把这里的消息火速送往东海,告知
反抗军首领李华梅。
月樱的这一着妙棋,真是好毒辣!
李华梅判断情势,立即发动奇兵,多方面突袭黑龙会,而黑龙会也因为首领
身亡,内部正闹得天翻地覆,不能携手抗敌,又没有匹敌李华梅的高手坐镇,一
夜之间兵败如山倒,伤亡无数。据说,在那场大战之后的十几天里,东海的每一
处岛屿、浮舟,都陆陆续续有浮尸飘来,半月不绝。
盘据东海多年的邪恶势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整个情势刹那间拨云见
日,一片大好,我彷佛可以看到李华梅志得意满的神气笑容,也由衷为她祝福。
大坏人死了,绝大多数的人都因此受惠,但我身边却仍有人为此受到打击,
那就是大坏人的美少女徒弟。
羽霓基本上不受影响,一个没有自主思考能力的肉傀儡,哪有什么伤心不伤
心的问题?羽虹的问题就比较大,虽然那天在战场上的英烈表现,让天下人由衷
佩服她大义灭亲,绝不怀疑她与心灯居士师徒勾结,保住了她的正义形象,但心
灯居士惨亡的打击,却让她像变了个人似的,连续几天都躲在房里不出来。
光是多年来的师徒之情,那个压力就已经够沉重的了,更别说心灯居士最后
几乎是为她而死。倘若不是为了掩护,鬼魅夕未必能把心灯居士一刀毙命,而心
灯居士临死前断身两截,拖肠行走的惨状,对我们的震惊尚且如此之大,对羽虹
想必是更大的精神创伤。
如果给羽虹一个发泄的目标,比如说将鬼魅夕碎尸万段,她的状况可能会好
一点,不过,这件事目前却是不可能,不是因为鬼魅夕已死,而是因为鬼魅夕未
死。
真的,鬼魅夕没死……
当时场面太过混乱,好不容易有人注意到的时候,被心剑神尼剑气钉死在地
的鬼魅夕,不知何时变成半截染血的木头,真身早已渺然无踪,不晓得逃往何处
了。
忍者的诡变之术,确实是极为厉害,鬼魅夕一消失,再没人能找她得到,连
带一个最大的问题也没得解答,要不然我真想问问她,为何她突然胆大包天,要
刺杀自己的主子黑龙王?
这个问题不只是我,相信普天之下的人都想要问。当日鬼魅夕刺杀心禅大师,
被化身黑龙王的心灯居士一掌打退,这件事证明心灯居士并非全无师兄弟情谊,
鬼魅夕会是因此看不起主子,所以在紧要关头叛变的吗?
找不到人问,这个疑问一时之间肯定是难解谜题,但鬼魅夕虽然保住性命逃
走,却肯定伤得极重,连所持用的兵器都不及带走。
那可不是普通的兵器!
也许别人不认得,但我却一眼就认了出来,鬼魅夕狙杀心灯居士的兵器,竟
然是加藤鹰失落在东海的斩龙刃!当世七大圣器之一,号称没有斩不断的东西,
难怪连心灯居士的护身真气都不堪一击。
慈航静殿收拾战场的时候,也将斩龙刃一并取走,这柄神兵落入慈航静殿之
手,不知何时才有重现江湖之日了。
诸事已了,我索性抛开这些烦扰问题,出发拜访朋友。
一级方程序大赛车结束,来此参赛的各方车手都陆续启程回归,其中自然也
包括我的异大陆之友,白起。
白起不是伊斯坦人,织田香自然也不是小人妖了,这么一个清丽脱俗的小美
人儿,多次主动对我挑逗献媚,我居然没有将她一口吞下,想想真是毕生憾事,
不过,白起却替我预备了其它的「惊喜」让我嘴巴大张,半天闭不起来。
「其实你搞错一件事,军火交易的权证,是藏在第三奖邪狼血剑里头。因为
被索蓝西亚得去,我已经答应他们作为本地代理,并且开始技术转移了。」
作梦都想不到,拼死拼活赛到最后,军火交易的权证居然被碧安卡得去,如
果权证是藏在邪狼血剑里,那这个什么见鬼的模型到底贵重在哪里?就只是一个
珍贵的传说吗?
「当然珍贵了,这奖品是我提供的。得到军火权证,只不过能作军火交易,
但如果有人把这个模型交还到我手里,我可以答应他一个愿望……任何的愿望,
你说这模型贵不贵重?」
白起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我如果再装听不懂,那就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这么棒的承诺,本来我可以要求个很过分的愿望,但是……一来我觉得白起的眼
神诡异,不怀好意,要是我真作个太贪心的过分要求,肯定被他暗中弄鬼,搞得
我损失惨重,再嘲笑我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作为临别赠礼。
再者,我最近常常想到白起身上恶疾发作的样子,此刻他虽然在我眼前笑得
有如阳光般灿烂,但脸上的病容却更重了,我不想他没命过完这个年,就不给他
多找麻烦,只是简单要求他取消与索蓝西亚的交易,并且从今以后再也不和黄土
大地搞任何的技术合作。
白起答应了,而从我手中接过弹卡尔的他,笑得像个纯洁的孩子一样,那是
一种非常满足的笑容,令我好奇心起,问说这个模型对他是否有特殊意义。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这是我父亲唯一送我的玩具,无论如何,我也不
想失去它。」
每一个伟大的强者,背后都会有一个畸形变态的家庭,就好比每一个成功的
妓女,身后都会有一拖拉库沉船的嫖客。我无意过问白起与他老爸的恩怨情仇,
所以仅是简单的扬扬眉,没有多说什么,却没想到他反而将问题丢回我这边。
「我平生做事向来简单明快,要杀的人从没有杀不掉,也从不妥协,你有没
有好奇过为何我对你手下留情?嘿,这里虽然是金雀花联邦,但你长得不帅,我
也不是搞基的,你可别回答什么变态理由啊。」
又被他一句话先发制人,这个小个子少年总是先一步踩着我痛脚,不过,这
理由还真不好想,白起为人百无禁忌,世上几乎没有令他顾忌的东西,除了他那
个无名的魔王强敌外,大概就只有某些承诺,才能让他……
「咦?承诺?阿起,你答应了谁?」
「聪明。」
都已经挑明到这个地步,我虽然还是难以置信,但却已经猜到与白起缔结约
定的人,耳边彷佛听见变态老爸的得意冷笑声,嘲笑我脱离不了他的掌握,事事
都被他设计操弄,像个人形傀儡一样。
「适当的怀疑是谨慎,但失控的猜疑心,就会妨碍正常的判断能力,偏见一
向都是智者的大敌,在事实真相未明前,你不该有太多的预设立场。这次的事,
确实是你父亲在后头一手推动的……」
白起口中说出了令人惊愕的事实,原本白起这次前来黄土大地,只是单纯为
了询问不死树的秘密,并没有替换合作伙伴的意思,但我那变态的老爸却主动要
求中止合作,把机会让给其它组织,并且提出一个要求,交换不死树的秘密。
「我有一个很伤脑筋的不肖子,只要你替我把他调教成才,我就给你所需的
情报。」
「什么?源堂,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一个父亲会拿自己儿子来开玩笑吗?」
「会。你老子就这么干过……」
就是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谈话,让白起前来金雀花联邦,制造种种形势与机
会,伺机进行调教与辅助。若非如此,以他算无余策的个性,怎会明知身体状况
不佳,却遣走织田香,故意一个人落单行动?至于意外病发,还有在来此途中遇
到伊斯塔的车队,这些都是意外插曲。
如今双方的和议已成,白起的责任已了,可以放心离开,而满脑子混乱的我
只有一个问题想提出。
「你答应我老爸要调教我成才,我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才了?」
「……一条废柴。」
简单撂下这样的一句话,白起飘然而去,自此离开了我的视线,离开了黄土
大地。
我由衷期盼着与白起的再会,不过这个愿望终我一生都未能实现。多年后,
我得到来自海外的消息,白起在与我告别后不久,就壮烈战死在他的故土之上,
虽然身亡,但死前却伏下奇策,重重耍了那个强敌一计,并且导致那个强敌之后
也因此败亡,说来还是白起胜了。
得到这讯息的我,遥遥朝大海方向举杯,为这个身材不高,本事却有如天一
样大的绝世白起,做最后的致敬。
这些都是后话,与白起告辞分别的我,因为身心所受的震惊,浑浑噩噩,一
个人走在大街上,脑里想着许多的东西,直到月樱出现在我面前,微笑着把我拦
下。
「小弟,伯父昨晚离开回去了。」
「伯……哪个伯父?」
对着月樱的绝色仙姿,我一时间竟没能反应过来,好半晌才想通她的话,再
连贯到白起的说辞,登时醒悟。变态老爸要实际「欣赏」白起的调教成果,自然
不会待在第三新东京都市等报告,肯定也早就动身过来,我赛车到哪里,他人也
就到哪里。
有了这个结论后,某个一直在重要战斗中乱入扫台的神秘怪客,身分也就很
明显了,只是,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为什么?小弟,为什么你很难相信?」
「因、因为……这不可能啊,他不可能做这种事,而且,变态老爸是大胡子,
那个踩大球的小丑,他是没有胡子的啊!」
气急败坏地分辩,连我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很烂,不过就在我尝试再找理由的
时候,街角发生了一件小小骚动,几名搜捕犯人的奖金猎人,把一个嫌疑犯压到
墙边,而那个书生打扮的嫌疑犯慌忙辩解。
「不、不是我,你们看看这张悬赏画像,他有胡子,我没有啊!」
似曾相识的分辩词,只换来奖金猎人的一声怒喝。
「哈!剃了不就没有了?抓回去领赏!」
可怜的书生嫌犯被抓走,而可怜的我则满面尴尬,面对月樱莞尔的目光。
「小弟,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